他起初并不服软,多亏他是泥身,又得那宝珠日久,即便失去了真身与宝珠,也凭着旧日借宝珠炼化的真气而保得一小小分身,他本想借席献取得赵世义的一副皮囊离开此地,再图他日从头修炼,哪知赵世义竟甘愿以消身咒化去自身,使他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他真身本就是被程净竹所收,这白符亦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,他感受到真身在被这少年修士的法器灼烧着,一时痛苦不堪,那熊熊烈火仿佛在这符纸内也烤干了他泥中的水分,他成了一团干泥,他像一只被捕兽夹扎穿四肢的野兽,动也难动,难驯的野性被撕碎,他只得难堪地哀鸣:“我……本生在毒瘴笼罩的河道里,因得一宝物才有了灵智,起初我并不能成形,黑水村中的人不知道我,可我却知道他们许多事。”
“当初,我亲眼看见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少年结伴出去,可那毒瘴似乎生有一双锐利的眼,发现他们,缠着他们,这样的事,我并不是第一回见,本也无甚稀奇,我看他们两个躺在筏子上一动不动,看起来像是死了,我以为他们会像之前那些想要出去的人一样,碰到毒瘴的边界,然后烂在水里,可是……”
泥妖的声音忽然一沉:“可是他们漂出去了!”
他在符纸里不成形状,但淅沥的雨难掩他声音中那份近乎狂热的憧憬:“那日,我看到筏子上,那个年长的男人早就没有动静了,可他身上却裹覆一层霞光,然后毒瘴便被那霞光破开一口子,破口外面,是更为绮丽的云彩,那筏子明明没有桨,甚至没有风,但他们漂得很远,我很拼命地追赶他们,我确信我已经够快了,可等我过去,那道破口已经不复存在,毒瘴还是那么浓,那么厚。”
泥妖的声音阴冷极了:“后来我能成形,便在村中偷听偷看,日久,我便知道了当日那二人,一个姓赵,叫赵世勇,而那少年,叫做柳行云。”
“赵世勇可以穿过毒瘴,那我想赵世义,赵霖娘自然也可以,”泥妖徐徐说道,“可这村中从无生人,我一露面必然惹人警醒,所以我才化成柳行云的模样,骗出赵霖娘,想要夺走她的皮囊。”
“可没想到却被……”
泥妖的声音忽然变得更加阴狠,但他话还没说完,身体猛然碎成了渣,声音也被就此掐断。
程净竹垂眸,看着覆在自己手背的那只手,纤细,苍白,他感受到她的掌心湿润又冰冷,她的手指屈起来,仍维持着那个将符纸中泥人捏碎的动作,湿润的浅发贴在她颊边,她抬起那双漆黑的,水盈盈的眼,对他一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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